连身体都重回三十岁。

文武百官惊呆了，高呼神迹。

刘备：能复活？那二弟三弟的仇，匡扶大汉的梦，还有谁能挡我！

1

那年三月，白帝城的草长莺飞，盖不住永安宫满殿呜咽似雪。

刘备躺在床上，半死不活，涿郡的桃园从他眼前飘过，关羽正在那举杯呢，丹凤眼里放着光，说愿与兄患难与共，誓死无违。

张飞在边上咣咣灌酒，挥毫就写：不离不弃，生死相随。

写完哈哈大笑。

涿郡的笑声渐渐小了，一场烧在夷陵的大火蔓延过来，把桃园一寸寸化作飞灰，刘备感觉自己的笑意跟脑子一起掉进了泥潭里，动个念头，都像走过了二十年那么久。他忽然想起：原来云长跟翼德已经死了。

耳边又传来哭声。

刘备脑袋一歪，发现是简雍赵云诸葛亮他们在哭。

如今自己也快死了。

刘备双目放空，说孔明啊孔明。

诸葛亮说，臣在。

刘备说，别臣了，从今以后，我的志向就是你的志向，所以我的一切也是你的一切。君才十倍曹丕，阿斗能辅则辅，不能辅君可自取，你要替我……重建大汉。

诸葛亮忍不住，涕泪横流，重重叩首，说臣必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已！

刘备反而笑了，他说不能死啊，我不想再看到你死了，你要活着，你最好永远活着……

这话声也渐渐淡了，白帝城，永安宫，自简雍起，季汉群臣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
还有个内侍站在边上，泪眼涟涟，扯开了嗓子在吼，他说陛下，驾崩……

那内侍一个「了」字没喊完，脸色刷得变惨白，牙齿不听使唤，一下咬住了自己的舌头，接着他整个人从头到尾打起哆嗦，一屁股摔在地上，那模样，不好说。

像见了鬼。

汉昭烈帝死后，只见他的尸体白发转黑，胡子脱落，皱纹如水波荡尽般层层散去，又变成了那个二三十岁的青年。

刘备睁眼。

嘎，我又活了。

永安宫内岑寂无声，简雍脱口而出一句卧槽，响彻了白帝城。

刘备眨眨眼，有点蒙。

三十岁的刘备环顾左右，满脑子就是我是谁，我在哪，我要干什么。

不急，先捋捋，我讨完董卓后，曹操那孙子壮烈败北，自己又投奔公孙瓒，跟田楷一起打了袁绍几顿……

捋出来了！老子这会儿应该刚得了平原相，要伸张大义啊！

这特么是哪？

面前那个身长八尺，眉宇间艰难苦恨，霜鬓外泪眼蒙胧的中年书生是谁？

他就这么跪着，我怎么还有点心疼呢？

刘备手往身边探，毛都没抓着。

卧槽，老子的剑呢，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剑不离身，剑呐？

刘备轻轻挑了挑眉，又是一笑，混江湖这么多年，从洛阳城的游侠头子到十八路讨董里的旁观者，刘备贼明白一件事。

世恶道险，别把自己的想法随便泄露给人。

所以心里越慌，脸上越要笑，自己没曹阿瞒跟袁本初的家世，也没董卓在西凉拉起的兵马，除了一腔热血，只有这点权谋手段。

刘备深吸口气，脑袋又转一圈。

这次他的目光掠过那些陌生的，衣冠却又显赫的身影，终于发现了两个老去的熟人。

「简宪和？你怎么这个模样？要逃命？逃命也不用扮这么像吧，装死尸不够用吗？子龙你什么时候来的平原？怎么又哭了？」刘备径直从床上跳下来，脸上的笑意多出几分真挚，一把揽住了简雍的肩膀。

目光灼灼，还盯着白须萧萧的赵云。

永安宫大部分臣子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，胆小的瑟瑟发抖，直接跌在地上。

赵云没动，只有眼泪唰地流下来。

诸葛亮也没动，跪在原地，闭上双眼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，笑得沉郁悲慨，肝肠寸断。

刘备：？？？

刘备正想问问简雍，这到底什么情况，却感到对面的老小子猛地用力，自己被一个老去的胸膛跨过三十年的时光，狠狠拥在怀里。

很多年以后，大汉重臣表示，当时就是震惊，特别震惊，你想想，你哭着陛下进了宫，听完遗诏还看驾崩，忽然陛下就活过来啦！

李严伸手打断了这群激动的重臣，神情恍惚，说这是什么，死而复生，返老还童，这就是神迹。

那一刻，殿中群臣有一个算一个，望着活蹦乱跳的刘玄德，心底里都冒出同一个念头：

天命不绝炎汉，陛下就是天命。

报仇也好，北伐也罢，此后匡扶汉室，终于又有了希望。

2

「所以……我现在是大汉天子？」

「我立下基业，阵斩夏侯渊，打赢了曹操，还有机会兴复汉室，伸张大义了？」

永安宫里，刘备蹲在角落，正跟赵云简雍回顾自己错失的三十年。

赵云点点头，说陛下，您该称朕。

刘备笑了，说放屁，又不是什么正经场合，装给谁看啊。

完事又戳戳简雍，说别停啊，接着讲啊。

「云长水淹七军，威震华夏之后呢？我这是跑来北伐中原，被曹贼给阴了？你们哭这么惨，是要给我发丧？」

想了想，刘备又觉着不对，他笑道：「也不是，真给我发丧，云长和翼德怎么可能不在呢？」

简雍张了张嘴，欲言又止。

刘备眉头一皱，又看向子龙，子龙鬓发萧萧，同样无言在东风里。

三十岁的刘玄德也不是傻子，乱世里命如草芥，前半生刀枪里打滚，什么生死没见过？刘备只是晃了晃身子，猜到了那个结局。

他拍拍赵云的肩膀，哑声说：「我剑呢？」

赵云回头喊了一声，有内侍捧着双股剑递过来。

刘备提剑一抖，长剑出鞘半寸，剑身如一泓秋水，有两行泪从天外滴落，坠入这三尺秋水之中。

如此血仇，岂能不报？

短剑一敲，长剑回鞘，刘备从喉咙里挤出那口浊气，脸上无悲无喜。

「谁干的？」

赵云如实道：「是孙权背盟，吕蒙白衣渡江，暗施偷袭，糜芳降吴，关将军败走麦城，殒命沙场。关将军死后，张将军日夜饮酒，醉后鞭笞士卒，被亲兵所害。」

刘备终于绷不住了，面颊抖了几抖，一双泪眼挤出皱纹，「竟不关曹操之事？」

赵云道：「关将军死后不久，曹操便也死了。」

刘备哈了一声，仰头望天，简雍见状不对，忙说主公，我知道你心中悲愤，一代英雄，死于宵小之手，此仇不报终究难平。所以你已经动身伐吴了，我和子龙拦不住你，诸葛丞相都拦不住你，可你败在夷陵了，死伤无数，蜀中精兵去其七八，中层军官几乎全灭。主公，六十三岁的你已经烧光了自己，烧光了大汉最后的精华，再没什么可烧了。

刘备还是仰着头，半晌没能低下来。

良久后，简雍听到一个声音悠悠从天上飘下，「照你这么说，还是朕辜负了那个叫诸葛亮的，辜负了他这么多年心血，也辜负了大汉百姓，三军儿郎不成？」

赵云听着不对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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